「范范,拿紙筆來!我今天要幹個大事。」
今日暑熱,安安在內室的炕上坐着,僅僅穿了一條蜜桃色刺繡蘭花樣式的肚兜,和黃玉色褻褲,手裡拿着摺紙自製扇子,不停地給自己扇風,並將白玉般的雙足放入盛滿涼水的木盆里,以便降低身體的燥熱。
「小主,來了來了!」范范火急火燎地從書房小跑來,汗流滿面。
「哎呀,范范,這天這麼熱,你穿那麼嚴實,你不難受嗎?」安安接過紙筆,放在炕上的矮桌上,看着范范身穿的棉布制宮人裝,甚是悶熱,眼眶一下子熱了起來。
「小主,奴婢習慣了……」范范起初見到安安這身裝束時,也嚇了一下跳,閨閣女子向來內斂沉穩,像她主子這般的不拘洒脫,她還是頭一次見。
「哎呀,反正我們被禁足,誰也管不着看不着,怕啥!」
范范站在原地垂首,安安見她羞澀得小臉撲紅的模樣甚是可愛,便忍俊不禁。
自從禁足以來,安安的生活水平真是一落千丈,不過原本也不咋地,所以安安也樂得自在,像與世隔絕一樣,過着她和范范自己的小日子,她真的謝了姜衍。
不過,秉持着困難只有一個,而辦法可以創造出很多個的積極態度,安安在心底醞釀出來一番大計。
安安拿起毛筆,在粗糙的紙上奮筆疾書,寫下內心的想法。沒多久,那微黃色的紙上便張牙舞爪地落滿了黑色的大字體,安安看着心滿意足。
在安安的身側,范范雙手各拿一面扇子輪番替安安扇着風,看着安安書寫的字體微微發怔,臉上露出迷茫之色。
「小主所寫的文字,非孟國形制,也非姜國,更不像吳國……」范范一臉迷惑的說道。
安安一愣,抬頭,嬌俏的眉目間充滿了驚詫:「各國的文字尚未統一?」
范范一頭霧水,想着她的小主已經失憶,許是忘記了各國文字皆不相同,但怎又會流暢地書寫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奇怪又陌生的文字呢?
「是啊……小主,諸國都有自己的官用文字,形制都不同……小主在姜國使用陌生的符文,要是落到有心之人的手裡,恐污衊小主有通敵之嫌。」
安安打了個哆嗦,立馬將手中寫滿計策的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到了床底下,眼中略顯憂愁,嘴裏說著:「我自己瞎寫的……」
而心裏則暗自想:在這宮中真是如履薄冰……
等等,安安突然轉念意識到,在這個時空,她竟是個文盲!
在諸國宮中,為了加強各國之間的友好往來,生於後宮中的公主王子們尤其會着重培養他國的文字,男子便不用多說了,女子自然是為了和親之用。
多年以來,就沒有哪個公主不會識得多國文字,與此同時,也為通敵埋下巨大的隱患。
左右,安安不管是從靈魂深處還是肌肉記憶中,完全沒有一絲對這些複雜文字的印象。
……
等待一個黃道吉日,安安開始動手了她的大計。
不會幹木工的孟更衣,都不敢承認自己是穿越女。
今天,是個宜出行,宜動工的吉日,安安領着范范到了禁地的後山上,欲將青竹砍下,做梯子用。
兩人費勁砍好了所需的材料後,進行了一系列震驚范范的操作。
安安先是在兩條十分粗壯剛硬的竹子的每一節中部挖孔,孔的尺寸剛好拿捏在竹子橫截面直徑的長度,光是挖孔這一項艱巨的任務,安安主僕二人便花了三天三夜。
再將幾根竹子用十分迷你的小鋸子——只有這般小尺寸,童公公才得以矇混過關給安安捎來,鋸成長短一致的梯子橫檔面。
後又將許多用做橫檔面的短竹插入側面的長竹的每一個孔中,一個基本的竹梯雛形便完成。
最後為了加固竹梯,將麻繩嚴實地捆綁在橫截面和側邊扶手處,正好可以支撐起安安輕盈的重量。
做好了這副竹梯,安安主僕二人協力將竹梯抬到宮牆邊,吃力地將沉甸甸的一頭掛到牆上,一陣艱難的嘗試後,終於成功的將那翠青色的竹梯搭到赤紅色宮牆上。
長度倒還差一點,不過加上安安的身高站上去正好露出脖子和頭。
主僕二人看着那竹梯,頓時熱內盈眶,互相抱着對方站原地激動地跳着。
「我們成功了!」
「小主真是個曠世奇才!這種絕妙的主意也能想到!」范范笑着,眼睛如一輪彎月,圓圓的臉蛋微紅,正興高采烈地鼓掌為安安喝彩。
安安莞爾一笑,在和煦的陽光下,一雙如寶石般晶瑩的眸子璀璨奪目,看着這幾天的努力完成的竹梯成就感滿滿:「范范,看着吧,更絕妙的還在後面呢!」
安安暗自笑着,前個跟童公公換的銅錢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
「來來來!看一看!天上撒錢咯!」
在筒子巷靜謐狹長的甬道旁的宮牆之上,安安冒出半個人影,手捧着一大袋銀錢,朝下面稀少的宮人叫喊道。
那錢袋中有一半都是碎石,充數之用,讓錢袋子鼓鼓囊囊的。
下面有兩個宮人相互狐疑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停頓在原地。
「這孟更衣都禁足了還這麼能折騰……」其中一位宮女說。
「是啊,聽那聲音中氣十足,不像是受了冷落的模樣。另一個宮女似乎有些驚詫」
安安站在竹梯上,手扶在宮牆之上,又叫喊道:「筒子巷天上掉銅錢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說罷,鬆開錢袋,手伸進袋子里抓了一小把錢幣往下面撒去,這一舉動,惹得下面那兩個宮女爭先恐後地撲上前來哄搶銅幣。
此時,又有幾個宮女婆子聞聲而來,見此情景,詫異不已,紛紛加入了撿錢陣營。
沒有人能拒絕免費的東西,更何況是錢。
見此狀,安安又扔下一波銅錢,惹得下面一干人等哄搶,場面竟有些熱鬧。
一牆之隔的范范正用扶着竹梯的腿部,生怕安安一個不留聲沒穩住摔了下來,可聽到牆外面兩把銅錢撒地聲不由得心臟一緊。
筒子巷一下子熱絡了起來。
「今天呢,用這種方法將各位吸引過來實在對不住大家了!」安安微微蹙眉,佯裝一副委屈的模樣,聲音婉轉清麗,讓人頗為動容。
下面的宮女嬤嬤們得了錢臉上自是熱情洋溢,紛紛安慰着尚在禁足且生活凄苦的孟更衣。
「小主啊,你有什麼可千萬別想不開呀!」
「是啊!小主!」
下面的宮人紛紛仰頭朝安安投來同情的眼神。
安安微微側首,露出悲傷的神色,將沾了洋蔥汁的手帕湊到鼻邊,瞬間鼻頭一酸,眼眶中泛起淚花來。
「自我禁足後,一人在宮中甚是寂寥,生活之悲苦,各位姐妹們可知道……」安安哽咽着說道,眾人聽到那聲姐妹後更是深深地同情住了安安。
下面又是一片七嘴八舌的安慰之語。
「我在後宮實在孤苦無依……這才想出這個笨法子,想讓姐妹們前來聽我說說體己話,消散一下我內心的寂寥,姐妹們下次不會不來了吧?」
下面眾人隨聲附和起來,說無論怎樣也要來看望小主安慰小主,只要還能得到免費的銅錢就行,最後一句話才是她們的心裏話。
安安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魚開始上鉤了。
「承蒙大家不嫌棄我這不得聖寵之人……這樣吧,我為大家講一個故事,以便打發深宮的漫長時光,只要大家聽完,我便將錢袋裡的錢統統給大家,以感恩姐妹們的奉耳傾聽!」
經過一番讓自己都哭笑不得的鋪墊後,終於進入了正題。
那些宮女嬤嬤們臉上更加興奮了,免費聽故事還有錢拿,這大好事誰能錯過?
安安清了清嗓子,醞釀好自己的情緒後,聲情並茂地緩緩說道:「從前,有一個小國,有一王爺生得是俊美異常,風流倜儻,簡直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馬車見了車軲轆都要爆開!」
聽此言論,下面的宮女嬤嬤們紛紛炸開了鍋,交頭接耳地議論着這王爺是怎樣的俊俏,甚至有些正值花齡的宮女竟紅了臉,捂嘴偷笑。
眾人們都一臉期待着安安接下來要講的情節。
「在王府有一個婢女,生的是姿勢平平,甚至有些醜陋,卻意外贏得了王爺的寵愛,王爺甚至為了她遣散後院的那些女人們,專寵於她,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下面一陣唏噓。
「大家想知道為什麼此女子能獲得王上的寵愛嗎?」安安賣弄着關子,笑道。
下面的宮女嬤嬤們被這個問題瞬間激起了求知慾,激動地向安安處前擠着,都想仔仔細細聽她述說那女子的奇遇。
這個時候,安安展現出一副為難得模樣,捂着肚子,面帶異色:「我肚子有些餓……今天滴水未進,體力有些不支,怕是……」
最怕空氣中突然安靜。
沒過多久,下面的宮女們便沉不住氣了。
突然,有一個嬤嬤從口袋裡拿出了個油紙包着的東西向安安拋上去,安安眼疾手快地接住,打開一看,是個醬肉大包子,從包子皮外部清晰可見到裏面油澄澄的肉餡。
「這是老奴的夜宵,現在就獻給小主了!」下面一個尖眼嬤嬤嗓音洪亮地說道,其實那包子是她從其他更衣小主的飯食中剋扣的。
安安接過包子,躊躇之際,又有一小宮女從她口袋中磨磨蹭蹭地拿出一包名貴的茶葉,朝上拋來,落到宮牆內。
「這是我家小主的賞賜……」那宮女聲音弱弱地說,惹得周圍宮女婆子們一陣冷哼。
在姜國後宮之中,下人們互相剋扣不受寵更衣小主們的飯食份例已成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隨後,安安又接到一些奇怪的空投,哦不對,應該叫做地拋。
安安實在沒料想到這姜國後宮中的宮女們竟如此熱心腸,看來素日的後宮生活還是太過於無聊了。
到最後安安稀里糊塗地亂七八糟說了一通,反正就算她怎樣胡扯,那些女人們只是越聽越有勁,甚至越離經叛道的情節她們越興奮,簡直是欲罷不能,直至黃昏也不肯就去。
結束之後,安安站在竹梯上身子都快僵了,回到殿中豪飲了三大瓢冷水。
想掙點錢財吃食真是不容易啊!好在今日收穫頗豐,安安主僕二人在內屋的炕上分着這次的戰利品。
「小主真是聰慧,想出這麼一個絕妙的法子!」范范拿出那包兩人都不知是什麼品種反正十分名貴的茶葉泡了一壺茶。
安安咬着手中的包子,經過范范煎了一下加熱過後真是外皮嘎嘣脆,內里油香肉嫩,真是好滋味,簡直好吃到直跺腳,便立刻遞到范范嘴邊:「范范,你也來一口?」
……
未央宮內。
那極盡奢華的大殿之上,繁複的絕美裝飾品散發著冷冽,落地天絲薄紗簾帳貼着金絲流蘇,朦朧中映着許妃落寞背影。
殿**置放的那兩大盆冰塊,吐着幽幽寒氣。
哐當一聲,殿內傳來貴重瓷器摔落在地的清脆聲。
許妃火冒三丈,發瘋似的怒喊着,嘴中儘是咒罵之聲。
今太醫院有人來報,玉昭儀現已有孕三月余,脈象剛勁沉穩,剛健有力,怕是個健壯的男胎。
這消息一出,如霹靂般的震到許顏知心底,像冰塊一樣瞬間堵塞了她的血管。
自那劉含辭得寵以來,王上就只寵她,只去她宮裡。而她也一連串的有孕生子。
照這樣下去,這姜國後宮怕是要跟她玉昭儀姓劉了!哪輪得到她許顏知。
許妃眼神惡狠狠地盯着那幾匹蜀錦和玉器,這是她身為後宮之首,為皇家花枝散葉有功的后妃精心準備的賞賜。
她心痛到滴血,面部扭曲到猙獰,眼神中散布着陰森怖怖。
「母妃……你不要生氣,兒臣害怕。」
大殿下悄然地出現在殿中,那蒼白的小臉上滿是驚恐。
宮女秦霜立即惶恐地上前朝許妃跪地磕頭求饒:「娘娘饒命!大殿下下學後說想娘娘,便自己來看娘娘了……」
許妃一怔,眼神中的憤怒轉成一種的悲憫,扶着身子踉蹌到姜川身邊,抱着姜川孱弱的身姿哽咽起來。
「娘娘啊!不好了!玉昭儀有孕了!」
殿外傳來趙婕妤雄厚的嗓音,她火急火燎地跑到未央宮來,正值大門口處,一腳不慎踩到前面的裙邊,一頭栽倒了許妃跟前,摔了個狗吃屎的跟頭。
許妃原本悲愴的神情突然畫風一轉變成了惱羞成怒,吼道:「你可真是蠢鈍得連豬都不如!」
聽到抱着自己的母妃發怒時震耳發聵的怒吼聲,大殿下姜川不禁全身直抖,臉色由白轉青,竟抽搐起來。
許妃的臉瞬間慘白,抱着姜川痛苦地叫喊:「太醫!趕快叫太醫!」
在一旁剛摔了一跤,不慎磕了下巴的趙婕妤驚恐未盡之餘又被此番景象嚇得倉皇逃脫,生怕許妃回過神來責問於她。
未央宮又亂成了一團。